文│杭嘉采訪約在了趙士發的家中，他的書房里有一架鋼琴，一把吉他，都是早些年買來的，保存得很好。可惜“很久不練琴，手指也不如以前活絡，撥起吉他來還會點痛”。2007年退休后，他便開始享受清閑時光，在家自娛自樂，看兒孫滿堂。這種生命的喜悅是平靜的。也只有生活的溫和與平凡，才能真正讓人放松身心，如沐春風。“我的哥哥非常熱愛音樂，這些樂器，就是小時候跟著他學的。”在客廳里招待眾人落座，面前的趙士發戴著眼鏡，一派儒雅端然，“真是太巧了，我剛剛參加完一場黑龍江插隊落戶的知青老友聚會，聊起了不少舊事。從黑龍江回滬，我就考進了銀行，這次正好可以再繼續講講。如果你想知道我們兄弟小時候的事情，那還是要問我哥哥，我倒是不太記得了。”很快，哥哥趙士強也入席了，兄弟二人坐到一起時，面目依稀看得出些相似，但性情上，兄長更為嚴正些。他的不茍言笑，和談話中對音樂的愛，都讓人想起那位著名的鋼琴家傅聰，情之所至，為樂而生。兄弟同心上世紀60年代儲蓄所內景哥哥趙士強，早在1963年人民銀行面向社會公開招聘時入行。“進行新人的文化程度參差不齊，有初中生、高中生、大學生，但都要從學生意當學徒開始做起。”勤勉的趙士強對銀行各項基本業務熟悉得很快，沒過多久就被安排上了柜面工作。“那時是用機器做賬，像打字機一樣按鍵操作，手腳要快，我就當做是練琴了。”對彈琴多年，手指靈活的趙士強來說并不困難，在后來區辦的各種比賽上，他也是有名的快手，點鈔、算盤樣樣精通。1966年后他被調往了分理處儲蓄部門，“那時我的身體不太好，這也是為了照顧我”。此后，他擔任了該部門的賬務組組長，兼僑匯組長。每個柜面收上來的賬目，第二天都匯總到他手里，進行利息的監督復核，這就是他當時的主要工作。趙士強記得，業務最重的時候，是零存整取小零貼花儲蓄開始盛行，行里人喜歡簡稱它為“小零貼花”，這類儲蓄的客戶多是老人，往往存期長，利息的核算非常復雜。“我們有一張專門的計算表，一筆一筆用表對照，速度要快，還不能出錯。我是最后的復核，最忙的時候一個月有幾十萬的業務量。”后來，趙士強因為業務能力強，還被行里譽為“小零大王”。又因為才藝出眾，他擔任了分理處部門工會主席，兼賬務組長，開始到分行演出。之后又曾被安排到區辦工會工作，1986年，他被調往分行，負責分行職工俱樂部的籌建。上海美校假座工行職工俱樂部舉辦聯歡活動分行職工俱樂部最初只有五、六位員工，“我們主要就是搞企業文化，每周制定出計劃，為分行基層服務，逢年過節時組織演出”。當時行里比較重視，他們不僅組成了自己的分行小樂隊，還創辦了好幾個協會，如書法協會、美術協會等。俱樂部設在四行倉庫，地方不大，但活動很頻繁，所以他們經常要晚間值班。有時也會到外地調研、演出。1996年以后，俱樂部因故撤銷，趙士強進入接待科，直到幾年后退休。而弟弟趙士發的經歷有所不同。他從黑龍江插隊落戶回來后，恰逢銀行招考，考入工行。那是在1979年，他至今還保留著當時的銀行錄取通知書。當時他被幾家銀行同時錄取，于是他上門征求了在銀行工作多年的哥哥趙士強的意見，最后是哥哥支持他選擇了工行。趙士發入行后，首先做的是外勤工作。“我們外勤一共有六名員工，需要去到街道、里弄、工廠等地宣傳集體儲蓄，為此還組成了一支小樂隊，到處演出，吸儲吸人眼球。”1983年，趙士發由分行推薦到復旦念書，他在金融專修班，總共讀了兩年。1985年結業回行，調入徐匯區零陵路分理處，擔當負責人，抓的是行里的全面工作。進入九十年代，他開始了更多的政工工作，如分管后勤、服務、工會等，1992年擔任了支行的工會主席。據說，徐匯支行多年來支持的一項希望工程項目，最早就是由趙士發去懷化芷江侗族自治縣考察起頭的。2001年，他被調盧灣支行任副行長，就這樣一直做到了退休。趙家兄弟雖同在工行工作，但各有發展。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兩人因其文藝特長，常結伴參與工行的各種文藝活動演出。“那時，分行成立了一個樂隊，活動比較頻繁，每周不僅要排練，到了周四還要固定脫產半天，代表分行到外面表演。有時候一周要出去兩、三趟，到下面的各個區辦，和其它單位來回跑，有點文工團的味道。對于演出，我們也是認真對待的，甚至請來了一位歌劇院的專業指揮作指導，購置了全新電聲設備。”趙士發表示，彼時他在零陵路分理處上班，每次都要請好假才能去。當時這樣的演出受到了行里行外的熱烈歡迎。琴聲何處有人說青澀歲月最由人緬念，未必都是密樹濃蔭、遠山含翠的金粉記憶，許有云心破滅，殘荷落空的倉皇度日，但幾十年后對著飄霜兩鬢細想，塵封的懊儂都給冉冉生出的暖意掩去了。無論何時，談起音樂，趙士強是最高興的。他與音樂有緣，并用其一生來結緣。那是趙士強念初中的時候，弄堂就是一個小圈子，鄰里關系都很好，串門子是經常的事情。其中有一家鄰居小伙伴的父親是在海關工作的，總是和外國人玩在一處。某天，趙士強到他家里找小伙伴玩，見到他們在彈奏著一些樂器，發出了極為美妙的聲音，他一下子便聽入迷了。“鄰家爸爸很好，看我們很有興趣，就開始教我們。他讓我們幾個小朋友分工學習，組成一個小小的室內樂隊。我最早學了夏威夷吉他，鄰居小朋友學的是西班牙吉他，主要用來伴奏，還有學尤克里里和沙球的。彈的也多是一些夏威夷名曲。夏威夷吉他的演奏技巧里有種獨特的滑音，細膩而輕快，能演繹出原汁原味的熱帶島國風情，很有味道。”吉他分為西班牙和夏威夷兩種。前者需要斜抱胸前撥奏，后者則橫置膝上彈奏。趙士強當時只有一把吉他，是他上高中后，在外灘讀書時無意間看中的，后來他用省下的交通費，花費了15元買了下來。“吉他可以通用，能當夏威夷吉他，也可以當西班牙吉他。”這把琴在當時是很稀罕的物件，趙士強一直非常珍惜，舍不得換掉。“有一次，我在華師大教吉他的時候，被同學意外損傷了共鳴箱，我就自己修，把吉他改小了繼續用。這把琴的聲音特別好，很多東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的琴亦然。”趙士強還有一個音樂夢，在外地讀完三年專科，回到上海后，他就打算去報考上海音樂學院。“我報考了第二指揮，當時帶吉他去參加考試，但音樂學院要求考的是彈鋼琴，我回到家后便開始苦練鋼琴，第二年再考。這一次然被錄取了，但被學院分去學黑管。我的氣管不好，對管樂也不是很有興趣，最后就放棄了專業學習的機會。”盡管如此，趙士強卻從未放棄過音樂，即使工作了，他依然堅持每天練琴，尋找各種演出的機會。甚至后來在區辦即將被提升科級，他還是選擇了去分行職工俱樂部工作。“到那里后，我將會有很多時間去搞音樂，我一直認為只有做喜歡的工作才能做到最好。后來，分行還添置了一架鋼琴，我又重新開始彈起鋼琴來。雖然在很多人眼里，這是不務正業。”趙家共有十個兄弟姐妹，只有趙士強、趙士發兄弟兩喜歡音樂，因此也走得比較近。趙士發是受到哥哥的影響，從初中開始跟著學習吉他、手風琴。“我的吉他水平一般，經常是配角的位置，給哥哥伴奏，也許因為我們是兄弟，在一起表演時非常有默契。”山高水長吉他傳入中國已有近百年歷史，但是發展極為緩慢，直至1982年它才被正名。1984年上海成立了全國第一個吉他藝術團體——上海吉他協會，1988年，上海音樂出版社創辦了全國第一本吉他藝術專業叢刊——《吉他之友》。之后，又于1989年10月，成立了以“團結、友誼、交流、提高”為宗旨的《吉他之友》聯誼會。趙士強是上海吉他協會的成員，兄弟二人算是上海玩吉他比較早的，在圈內也小有名氣。趙士強一度還去到徐匯區文化宮教授吉他。在趙士發“上山下鄉”前，兄弟二人曾受邀到上海人民廣播電臺演出，這是一次非常有趣的經歷。當時有一位電臺里的熟人聽到兄弟的演奏，覺得是很好的節目素材，讓他們參與了“群眾文藝”的一檔節目。“我們到電臺后，先在錄音棚里反復排練，等到電臺工作人員滿意后才開始正式錄制。他們還特別關照說，錄制的時候不能用腳打拍子。當時不僅有錄音，還拍了錄像。我記得我們表演了《夏威夷進行曲》《土風舞》等，哥哥還另外演奏了西班牙吉他的幾支經典曲目。”趙士發表示，那時候比較空閑，不是讀書就是玩音樂，日子過得非常快樂。后來，兩人還到錦江飯店俱樂部里演出過好幾個月。“就是在現在的花園飯店，解放后法國俱樂部的建筑連同花園收歸國有，變成了錦江飯店俱樂部。這是一棟法國宮廷式建筑，屋頂及地板全是由大塊木板鋪就而成。飯店演出地點有兩個，我們在花園里演出，還有一個是在咖啡廳里，據說是上海交響樂指揮帶來的室內樂團。當時給我們的演出費是5元，包一頓晚飯，結束后還有一包‘夜點心’。”錦江飯店俱樂部甚至還意圖聘用兄弟二人，讓他們白天做財務，晚上演出。被在銀行工作的兄弟兩人婉拒了，雖然“那時賓館待遇比銀行好”，當然后來又不一樣了。如今，趙士強已經八十高齡，一只手不太靈活，不能再終日與琴為伍，他坦言，現在更多的是欣賞，常常選擇有播放音樂會的電視臺關注著。“我有一個兒子，一開始跟我學過琴，后來發現在網球上有天賦，就讀體校，專業搞體育了。”而趙士發家的鋼琴，一般也是兒媳婦來彈。小孫子雖然學過幾年鋼琴，但考出五級后就不愿意再彈了。兄弟二人都笑言，實乃憾事。最后，兄弟二人在多年以后，為我們再次合奏了一曲《友誼地久天長》。依舊是哥哥彈著鋼琴，弟弟用吉他伴奏。那情深動人。“大事難事看擔當，順境逆境看衿度；臨喜臨怒看涵養，群行群止看識見。”一些人的故事，不帶繁華笑聲，不帶璀璨淚影，猶如幾筆寫意山水，傳統的安分里透著不羈。“上海市銀行博物館”官方公眾號。